原创作者:郑六秋 渠县曾经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稀饭县”,在整个川东乃至全国都是较出名的,是一个带有苦涩记忆味的名字。近些年来,随着中国社会快速发展,百姓生活水平提高,“吃稀饭”不再是渠县人最主要的饮食方式了。不仅吃干饭极其平常,其它生活条件也逐渐改善。吃稀饭仅成为了一种特殊的饮食习惯和养生方式,成为了一种历史的记忆。
渠县有一条南北纵贯的母亲河渠江,养育着一代又一代渠江儿女,见证着中国社会变迁和百姓命运的起落。千百年来,两岸人民和千千万万中华儿女一样,都在为生存而奋斗。 渠江带来水的滋润,也带来了特殊的交通环境。江水阻隔,出行难,是一代代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修桥只是梦想,历史以来都难得在渠江上修建成一座桥梁。可近几十年来,发生了飞跃,交通快速发展,渠江上面接连不断地修建起了数座桥梁。汽车不要轮渡了,人们出行也极少再乘船了。
在原始交通条件下,水运是靠江的人们出行和运输的主要选择方式。有河流的地方就会有水上交通的利用,就离不开码头,渠江边上有无数个码头。我的老家离渠县城不远,几里路,仅一江相隔,附近有一个叫老码头的地方,是我一生来往走过最多的地方。
如今这里在渠江上已经建起了一座“濛山大桥”,百姓又通称其为渠江三桥。横跨江面七百多米,双向六车道。实现了两岸百姓多年来似乎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通桥梦想。从渠城的东城到北城,从八濛山到文峰山以前过河走路要花一两个小时,如今变为十多分钟车程。桥两边数幢高楼拔地而起,新建的两岸堤坝及滨河公园漂亮宜人。传递着从原始农耕文明到现代文明快速巨变的反差。同时,它也让这里的一切发生着改变。这个热闹的码头,和附近的水文站、对岸的国营农场等一样也都成为了过去。
生命中总会有无数个难忘的记忆,家乡的“老码头”消失了,它给我就有这样的感受。老码头留下了太多的故事,是我平凡生命的起航地。我家的土墙老房离老码头也就一公里多距离,母亲是从这个码头乘船进渠城,回家后生下了我的。整个孩童和青少年时代,我很多时候哭闹着跟着大人们赶路,后来又自己进城,看新鲜事物,接触世界,从这个码头上下走过最多。再长大后,又从这里出发进城读书,参加工作。这个码头是我走向成人、投身社会的出发地,是我认识社会、观察世界、思考人生的一扇窗户。 我命运中的许多往事和转折点几乎都是围绕着这个码头展开的,有某种解不开的联系。我的起落,我的梦境,甚至都与这个码头相关。逐渐长大,我也目睹了码头上土路变公路,茅草房变砖瓦房、再变成连片高楼的飞跃过程。
摄影:唐少华
母亲生我时就年龄偏大了,记忆中的老妈妈始终穿着很朴素的青蓝主色调衣服,许多时候有补丁,一年四季爱包一个具有川东特色的白布头巾。年少时,我常跟着长期爱背一个篾背篼的母亲,在家到老码头这段土路上来回走。母亲一生几乎都是过着穷苦的日子,我是她最小的孩子,相伴和受到的影响最多。她始终用她那朴实的眼光看待世界并传递给我们,常教我一些基本的做人道理。让孩子们要懂得个人在世间的渺小,要学会守法和谦虚,能勤俭过日子,懂得感恩、尊老爱幼孝敬长辈,要学会在艰苦环境中生存奋斗。
(网络配图)
渠江是川东著名的一条江,是长江上游的重要支流。老码头在渠城东北面的渠江上游,离县城直线距离约两公里。历史上,这里一直就是进出渠城要道上重要的人行交通码头。也会有人沿着河岸小路步行过流江河进县城,但实际距离要曲折漫长得多,附近百姓主要都是从老码头坐船进城办事购物等。码头接纳的主要是渠北、临巴、李馥、锡溪、八濛山等方向的行人和过客,有时其它更远一些地方的客人也会因事绕道而来,客流量一直都很大。
每当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总会闪现起这个老码头。码头上那从上往下凹的垭口式扇形地貌,向四面呈发射状的绵延大小路径,那四季络绎不绝如牵线而至的来往人群,五花八门的朴素着装和嘈杂声音,日子虽苦却相互调侃和说笑的气氛,善良的内心和互助的习俗,以及江上那穿梭繁忙来往不断的竹篷木船和机动船,始终令我魂牵梦绕。一切一切,总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近百年来中国社会的变化是充满坎坷而又显著的,尤其是近几十年来的变化最为明显。
父亲生前常爱坐在门前木凳上望着老码头,渴望着儿女们早点归家。他常感叹说这一生经历的变化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是上数若干辈人都没享受过的。老百姓有吃有穿了,不交“皇粮国税”了,物资丰富不必搞计划供应了。
(网络配图) 父亲活了八十多岁,一生过尽了辛酸和苦难的日子。年少时常衣不蔽体、食不裹腹。他十多岁时,第一次步行从渠县很远的望江乡下进县城,乘船刚过老码头,就遇上了日本飞机轰炸渠县城。他胆战心惊地和同路人一起躲进岸边农民的甘蔗地里,望着日本飞机在头顶上肆虐飞窜、狂轰滥炸。渠城被炸得烈焰冲天、弹片飞射、死伤遍野。可地面没有高射炮,没有还击的炮弹,甚至也没有一支还击的枪。无辜百姓束手无策,任人宰割。剩下的只有穷国人的愤怒、害怕、痛恨和凄凉。
解放后,为了生活,父亲又举家搬迁来到老码头岸边乡下定居,才有了我们这一家人。 父亲长年从事劳动,年轻时常从老码头挑粮挑煤等来回,养家糊口谋求生存。他见证了土地改革、集体生产、改革开放及联产承包后的许多人和事。几乎经历了中国社会从封建时代走出来后的近一个世纪,目睹了中国人从站起来、富起来、到逐步强起来的起落历程。
父亲蜡黄色脸上长满的条条皱纹就象老码头那纵横交错的小路一样铭刻着历史,述说着过去。年老行动不便时,成天爱坐在门前的一把旧木椅上,眺望着通往老码头的那条大路。父亲见到我时总是很激动。有吃有穿了,常告诫我们要珍惜今天的好生活。我至今还记得每次当我乘船从老码头上岸,从门前那条大路回到家时,父亲那抖动的嘴唇和那闪着泪花激动的眼睛。父亲去世后,又埋在了老码头岸边。 中国千千万万老百姓的生活,千百年来都离不开“穷苦”两个字。父亲也常讲过去日子的艰难,邻居的老一辈们也常常给我们讲过去的故事,而关于家乡这个老码头,围绕其中的故事是最多的。(续下篇) 注:文章属作者原创,未经许可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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